欧洲恺撒尤纳斯：从数学家到中国男篮主教练的传奇之路

2005 年 10 月 25 日 11:59 全部体育

他眉头紧蹙，鹰眼冷冷扫过眼前高大的年轻“士兵”，目光所及之处，一片寂静。虽然他的头发已经花白，额头和嘴角也刻上了深深的皱纹，但这并没有减少他的威严，反而平添了几分“杀气”。

这就是“欧洲凯撒”、中国男篮主教练约纳斯。

数学家

如果乔纳斯·卡兹劳斯卡斯 (Jonas ) 的大学教练没有将他拉入篮球队，也许这位立陶宛篮球传奇人物今天会成为一名数学家。

约纳斯曾是立陶宛国家少年队和国家青年队的主力后卫，但他少年时代最大的愿望是学习数学。为此，他准备放弃篮球，专心学习，但大学篮球教练绝不会愿意让一位国球明星每天泡在图书馆里。最终，他又回到了篮球场，从国家队后卫一路晋升到国家队主教练，如今他是中国男篮的主教练。

也因为从小就热爱数学，所以乔纳斯在篮球场上也充满了数学家的严谨和科学。

乔纳斯的每堂培训课都有一份严谨的教案，而且完全是手写的，乍一看就像是一页页的数学公式和计算。

在力量训练中，约纳斯要求球员清楚自己的最大训练重量，每次都以这个重量做至少两组，这样才能一天天进步。如果总是用自己体重的七八成来训练，进步会很慢。他给中国男篮内线球员定下了150公斤的卧推标准。在中国男篮过去的记忆里，或许只有巴特尔能举起。目前，立陶宛内线球员的卧推最高能达到175公斤。

除了力量训练的数值要求外，乔纳斯从去年开始在中国男篮的训练中使用脉搏监测仪，这种设备可以将球员的脉搏传输到场边的接收器上，教练可以随时掌握球员的身体状况和疲劳程度，合理安排训练量。

“除了知道运动量和训练效果之外，还有一个好处，可以知道哪个运动员用尽了全力，哪个运动员偷懒了。”说完，乔纳斯把朱芳雨叫了过来，说道：“你给我解释一下，你的数据为什么这么松散？数据说明你没有拼尽全力。”

至于战术，乔纳斯最初给每套战术起了不同的中英文名称。后来他发现，当中国球员用中文喊“一二三四”时，外国人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于是他干脆把战术简化成中文数字“一二三四……”，并辅以中国独有的数字手势，这样从一到十的所有数字都可以用一只手表示出来。

约纳斯还特别喜欢中国人的“六到十”这个手势：“这在欧洲是做不到的，如果要表达六以上的数字，在欧洲必须用两只手，而且后卫不能运球。这应该是中国男篮最好的暗号，在奥运会上会让对手头晕目眩。”

“数字凯撒”给中国男篮带来了正确而精准的理念。从最简单的投篮手型，到复杂的半场攻防战术，乔纳斯从最简单的“概念”和“纪律”入手，就像数学里的公式、定理一样。概念告诉你“你应该做什么”，纪律告诉你“你必须这样做”。

一个严肃的人

学数学的人都喜欢争论，约纳斯也不例外。奥运会前，他担任中国队助理教练时，和体能教练艾尔各有一台数码相机，两人都喜欢拍照。虽然是同一品牌，但约纳斯的相机是500像素，艾尔的相机是400万像素。两人都说自己的相机好，每次拿出相机就会争论起来。约纳斯总会找一个旁观者当裁判，他从不大声说话，但一定要艾尔告诉大家他的相机有多少像素。艾尔说：400万，约纳斯立刻说，我的只有500万。然后他得意地笑了。

他的认真还体现在中国队的训练上，约纳斯带队打立陶宛队时就规定，必须吃早餐，否则要受到严厉处罚，这一要求也带到了中国队身上。

至于为何如此一丝不苟，约纳斯打了个比方，将自己的工作比作“制造中国未来坦克的零部件，每个零件都精良，整辆坦克才能精良”。

为了打造2008年奥运会的“完美坦克”，他几乎包办了一切。除了要求所有队员按时吃早餐，他甚至亲自询问三餐的营养均衡情况。此外，每天什么时间开始训练，热身、投篮、放松多少分钟，开会提前多少分钟，约纳斯都有严格规定。就连中国队训练时必须带一双拖鞋这个看似奇怪的规定，也是他亲手做的。

“他真的是一个非常严格的教练。”唐正东说，乔纳斯刚执教球队时，就对每个队员的投篮姿势和角度都做了规定，哪怕是一点点的偏差，都不能接受，有时他甚至要拿把尺子量一下队员的手肘，让队员们不敢懈怠。

即便是在生活中，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乔纳斯也是这样。

有一次，一位记者安排在早上采访约纳斯，他看到记者匆匆吃完早餐，严肃地说：“我告诉你，你必须把早餐吃完，否则我不接受你的采访。”然后用怒目而视的眼神吓唬记者：“这是主教练的命令！”

还有一次，下午有记者来到咖啡厅采访乔纳斯，主教练点了一杯咖啡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喊服务员：“为什么那杯咖啡要50元？我早上不记得价钱了！”

随后，他让记者充当翻译，不厌其烦地仔细核对着每一杯咖啡的价格。虽然服务员一直叫他“先生”，但他却丝毫没有害怕亏本的感觉，仿佛那多出的几十块钱成了一道不得不解的数学题。当他终于发现，记者那杯咖啡也记在了他的账上时，他的脸色亮得如花，甚至还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工程师

乔纳斯的使命是在2008年之前打造一支全新的中国男篮，并在奥运会上夺得奖牌。从过去一年的表现来看，乔纳斯是一名合格的工程师，规划能力强，每个阶段的工作目标和内容都十分明确。

中国男篮在刚刚结束的斯坦科维奇杯上夺得第四名，这让记者想起了20多天前与他的一次聊天。那天在天坛公寓，约纳斯和中国男篮第二天要到全国各地去参加四国男篮邀请赛，刚刚和一支美国明星队结束了五站商业比赛。他指着从立陶宛带到北京的一本日历说：“下次见面就是7月25日的斯坦科维奇杯了。中国男篮最近一直在奔波，打了太多的商业比赛，我最担心的是队员们会太累，体能出现大问题。”

果不其然，斯坦科维奇杯最后两场比赛，中国队的命中率大幅下降，上一场对阵澳大利亚的季军赛，命中率一度只有16.7%，总得分也只有58分。

这只是约纳斯执教生涯中又一次把握篮球规律。去年，他还预测了中国男篮在奥运会上的起伏，预测了立陶宛神射手马西高斯卡斯的致命三分，以及奥运后易建联的崛起和唐正东面临的困境，这些都是他在雅典奥运会前一个多月做出的判断。此外，去年他还力促CBA联赛增加比赛场次，确保联赛对年轻球员成长和篮球市场的积极作用。

因此，乔纳斯并不担心第四名，他认为斯科拉里杯只是中国男篮备战的一个阶段，在球队体能训练不系统、疲劳的状态下，防守成为了斯科拉里杯上乔纳斯的重点。换人的依据主要是看你的防守状态，而不是投篮命中率。因此，中国队只让对手拿到了71分。虽然中国男篮最终无缘领奖台，但他让中国男篮在防守上收获了信心和能力。中国男篮的防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硬和成型，无论是个人能力，还是团队配合，都让人们对男篮的防守有了全新的认识。

约纳斯认为，投篮命中率和体能有直接关系，大赛前他有专门的训练方法和计划来提高投篮命中率，所以亚锦赛前他有信心为中国队校准目标。但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体能始终是比赛的基础和保障。

“我不是体能教练，艾尔（达拉斯小牛队的体能教练）今年有事不能来，中国男篮应该尽快配备专职体能教练，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不能认为找个主教练就可以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他。”乔纳斯说，他曾多次向篮球中锋提出过这个意见，随着姚明的体能教练法尔松来到火箭，这个问题得到了缓解。

热情指挥家

在北京首都体育馆观看中国队比赛的人们也见证了约纳斯充满激情的一面。

比赛时，人们总能看到这样的一幕，“朱！朱！”蹲在地上的乔纳斯突然站起，嘶哑的声音传遍整个球场。他举起头顶的手指，画着圆圈，身体前后摆动，因为动作太过仓促，灰白的头发随风飘扬……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位才华横溢的音乐会指挥家。

从热身赛开始，人们终于见识到了约纳斯贝多芬般的执教风格。

乔纳斯从去年开始担任中国男篮主教练，但场上的教练却是风度翩翩的主教练“银狐”哈里斯。虽然“欧洲凯撒”的名字家喻户晓，但乔纳斯更多时候只是哈里斯身边一个黯淡的影子。

“三打！三打！”张云松扭头看了看乔纳斯，然后大声向队友示意新战术。在短短的24秒进攻中，凯撒发出了好几道“金牌指令”：一会儿对着唐正东声嘶力竭地喊话，一会儿又把莫克叫过来，摇头比划，示意不要和对方5号争抢；边强断球后，快速进攻到中国队前场，却在突破时被对方放倒。在罚球时立陶宛篮球明星，老乔纳斯又扭过头，脸上写满了焦急：“我说了，这种情况下一定要传球！要是罚不中怎么办？”

“他是我见过的最有激情的教练。他几乎谈论每一个球，”国家队最资深的队长李楠说。

乔纳斯的热情也具有感染力。

“平时训练的时候，约纳斯就会鼓励我们这样做。”莫克说，约纳斯不仅自己充满激情，他还要求队员们在训练和比赛中，不要总是保持同样的表情。

在防守训练中，乔纳斯也要求防守队员要大声提醒对方，及时告知队友进攻意图。那么进攻呢？

“你知道吗？他对我们这些守军的要求就是，每次组织进攻的时候，声音要足够大，让场边的他都能听见。”张云松说道，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坐在休息室里的乔纳斯，声音比他还嘶哑。

三分半钟内投进38个三分球

去年四月，乔纳斯安排了一场非常实用的三分半钟三分球练习，这项训练强度非常大，需要球员发挥出最好的耐力、速度、协调性和投篮技巧。三组训练结束后，气喘吁吁的朱芳雨问乔纳斯：“这次训练的最低标准是什么？”

乔纳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从自己的教学文件夹里拿出一叠表格，这是去年欧锦赛训练时立陶宛国家队队员们做同样训练的记录。乔纳斯翻出一组数据，找到了马西高斯卡斯的名字。他告诉小猪，这是立陶宛国家队最优秀的射手，未来他可能是你的对手。他的战绩是42投38中！当然，全是三分球。

“朱，42次出手，命中38次，也就是说，只有4次出手不中，这就是标准。”乔纳斯认真地对朱说道。

3分半钟就是210秒，42次出手，也就是说平均每5秒出手一次。5秒之内立陶宛篮球明星，你要跳到三分线外投篮，然后抢到篮板，运球出三分线，再投篮。如此循环往复，3分半钟，38次出手！

杜锋的纪录是32次，这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但在乔纳斯眼中，中国球员的潜力还没有被释放出来，于是，“Kouai”就成了乔纳斯的俗语，是乔纳斯对“Kuai”的发音，翻译过来就是“快”！

雅典奥运会中国队对阵立陶宛队的比赛中，老于的学生马西高斯卡斯让朱芳雨领教了什么叫“快”！这个身高1米96的替补后卫在场上奔跑，几乎所有的出手都是闪电般的速度，他一人独得32分，中国队无人能及。

去雅典的立陶宛队，五年前还是老于从青年队带队的，悉尼奥运会83-83的比分，让梦四队出了一身冷汗！2003年，老于又带队夺得了欧锦赛冠军。同样的教练，同样的训练，只能说，四年后的北京奥运会，中国男篮还是有很大机会的，但首先我们的队员在训练中，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环节，都要“克无爱”！

注重细节

乔纳斯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

去年，他担任中国男篮助理教练，当时中国男篮的主教练是NBA传奇教练哈里斯。64岁的哈里斯把自己一生钻研篮球的心得总结成几句话，贴在训练场旁边的墙上。他要求中国男篮队员们牢牢记住这些话，让这些话融入到比赛和训练的每一分钟的血液中，因为这些细节是一支球队战斗力的基本要素。

关于防守的口号是这么写的：真正的防守是：紧逼持球者，将球保持在你面前，一个人防守立陶宛篮球明星，四个人帮忙。（好的是：球，1 ON THE BELL，4 MEN HELP。）

如此细致的要求，在男篮每天的训练中都写得清清楚楚，但我们的球员在细节方面却常常达不到教练的要求。约纳斯曾气愤地对某位球员说：“为什么这么复杂的战术套路你半个小时就能记住，而一个具体的动作要求你念100遍都记不住？”

“一个人防球，还是一个人防铃？”那天，约纳斯突然指着一条关于防守的标语问记者：“标语上的中文是什么意思？”

“这是球的防守，”我说。

“那么‘BELL’和‘BALL’是一个东西吗？”老尤又问。

“当然不是。”

原来，印刷公司在将哈里斯的口号印成大幅口号时，误将“BALL”中的字母“A”印成了“E”。由于口号上的英文字母只有中文字体的四分之一大小，因此很多人都忽略了这个拼写错误。

但欧洲最佳教练尤纳斯并没有忽视，他不会错过任何细节，他认为“BELL”可能代表另一种防守方式，也可能是拼写错误，所以必须确认一下。

喜欢流行音乐的老人

天坛公寓的一个房间里，经常会响起一首立陶宛歌曲，歌词是这样的：“我们只是世界第三，但是别忘了，我们只有300万人……”这是2000年约纳斯率领立陶宛队夺得奥运会铜牌后，立陶宛一位著名歌手为约纳斯“量身定制”的一首歌，也是他最喜欢的歌曲。

这个秘密很少有人知道，乔纳斯喜欢流行音乐，但他不像朱芳雨那样整天抱着MP3玩，因为长期在中国，他让远在立陶宛的女儿帮他下载英文或立陶宛语的流行歌曲，一个人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

独自在北京的时候，乔纳斯的心思几乎全部放在中国队身上。闲着的时候，他会安静地待在房间里，看书听音乐。他不喜欢穿名牌衣服，也不喜欢开超跑。在我的记忆里，乔纳斯最喜欢的衣服几乎都是中国队的队服。而直到现在，乔纳斯还在用最老的诺基亚手机。

说到手机，记得有一次采访时，记者的手机突然响了，虽然记者拿出手机关机以示尊重，但似乎根本不愿意听解释。

“我告诉你，下次我不会接受你的采访！”他满脸杀气地走了过来，旁边的翻译郑诚也浑身发抖，“你为什么一边采访我一边接电话？”他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仿佛嘴里长出了一只手勒住了记者的脖子，让他动弹不得。

……突然，就如同川剧里的“变脸”一般，乌云散去，眉宇间舒展开来，嘴角微微上扬，皱纹如括号般张开，眼神瞬间柔和起来，伴随着一声爽朗的大笑，他和郑诚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老尤私下是个很喜欢开玩笑的人，他经常自掏腰包给我们买冰淇淋。”杜锋说。

这就是老尤，看他斯科拉里杯指导比赛时的严肃神情，央视特邀篮球主持人甄成说他可以来中国当省长。但在训练后的餐厅里，老尤可以偷偷把两盒酸奶藏在翻译小郑的腰包里，这样出门时被保安发现，老尤就会站在一旁邪笑。

这是乔纳斯。

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在中国最好的朋友夏松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第一，他是个非常好的人，对朋友和家人非常忠诚；第二，他是个非常敬业的人；第三，他是个要求很高的人，希望中国队做到完美；第四，他是个非常严谨的人……”

（特约记者 徐继成 记者 易小荷）